專訪洪榮良──記憶然後珍惜，典藏然後創造
文／王珮瑜
圖片提供／異象國際傳播公司
走進異象國際傳播公司，映入眼簾的是台語藝文片《舊情綿綿》的海報看板，手繪的筆觸下，男女主角栩栩如生，彷彿近在眼前。2010年，寶島歌王洪一峰病逝，而洪家三兄弟（洪榮宏、洪敬堯、洪榮良）為父親籌拍的電影《阿爸》也將於2011年10月21日上映。這一天，為了更瞭解數位典藏如何應用於影像創作中，我們採訪了異象國際傳播公司的洪榮良導演。
使命：搶救消失的歷史、留住美好的記憶
國科會「數位典藏與數位學習國家型科技計畫」今年補助了東吳大學社會系石計生老師的團隊，進行「寶島歌王洪一峰虛擬音樂博物館數位典藏計畫」，將洪一峰先生的作品數位化，同時進行口述歷史的訪談，把所得資料匯集於資料庫中，提供社會大眾公開、免費地瀏覽，目的是以這個網站為起點，拋磚引玉，鼓舞更多人投入典藏台灣歌謠與演藝人員資料的行列。
已經過世的洪一峰先生除了是歌手之外，更是台語歌壇重要的作曲家。1927年出生的他，經歷過二戰、台灣光復、二二八事件等國家重大變動，待政局穩定之後，洪一峰更參與了台語歌壇的不同階段：走唱時期、電台演出時期、灌錄78轉留聲機唱片、灌錄33轉黑膠唱片、亞洲唱片公司全盛時期、台語文藝片鼎盛時期、禁歌時期、工地秀時期、音樂錄影帶時期到灌錄卡帶與CD，這麼長的時間、這樣多的變化，洪一峰在每個時期都有作品發表，未曾因為任何轉變而中斷。
洪榮良對於他的父親同樣有這一層認識：「父親的音樂是台灣社會共有的資產，創作也好、走唱生涯也好，都是研究台灣流行音樂和台語歌曲非常重要的參考資料，從他身上，也可以看見台灣流行音樂界的演進過程。」
洪一峰先生於2010年過世，洪家三兄弟也開始著手進行《阿爸》紀錄片的拍攝工作。擔任導演的洪榮良說：「與國外相比，台灣保存演藝人員作品與故事的例子很少，大部份都沒有被完整地保留下來。」洪家兄弟們認為應該找到一個適當的方式，來保存父親與台灣演藝圈歷史發展的資料，不應該任由它們消失，散佚各處。為了留住寶貴的記憶、搶救消失中的歷史，洪家兄弟很快就決定，要用影像的方式來記錄父親的音樂人生；於是，由洪榮良擔任總導演，洪榮宏、洪敬堯負責音樂，並與石計生老師合作，即起即行開始了各項籌畫工作。
洪一峰在淡水河邊走唱，展開漫長的音樂人生。片中也重現了這珍貴的場景。圖為《阿爸劇照》。
合作：結合數典團隊，進行田野訪談
典藏是留住歷史的第一步，但如何將歷史拼湊齊全？洪榮良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有點複雜，他喝了一口水，娓娓道出所面臨的困境：「說實在話，沒有人能確切計算究竟還有多少、還要去哪裡找。」這樣的情況是作為兒子的他始料未及的。跳脫個人記憶層次、轉向有計畫性的典藏工作後，洪榮良訝異地發現，原來還有許多父親珍貴的老照片、樂譜、走唱過程等資料散落各地。
為了蒐集洪一峰的經歷與故事，製作團隊訪談了很多老歌手、老藝人、歌廳老闆、唱片公司老闆、電台人員、樂師，甚至是西門町茶店老闆的後代，將他們提供的資料依循發生年代、創作階段等順序分類整理，除了匯集成「寶島歌王洪一峰虛擬音樂博物館」網站外，更是紀錄片《阿爸》的重要素材。
於是，洪榮良和石計生、洪一峰傳記作者（也是台灣歌謠研究者）李瑞明，以及數名音樂領域的研究生組成一個團隊，展開密切的合作。面對專業的訪談和考證工作時，就由石計生的團隊來主導；而面對影音作品的重置、取得與權利溝通時，洪家人就成為關鍵人物。
片中找來演員重現洪一峰訓練三兄弟的場景。圖為《阿爸》劇照。
構想：從一場演唱會談起
那麼，要如何將典藏成果應用到一個全新的影像作品中？洪榮良坦言，這是最需要花費力氣去思考的環節。「我也是從模模糊糊，走向清清楚楚！一開始不知道怎麼做，一直都在摸索當中。」他跟兄弟們討論，也找編劇來溝通，詢問學界與流行樂界各方的建議，許多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匯聚，慢慢醞釀，等待成型。
2010年10月，在三兄弟的奔走號召下，台灣音樂界舉行「寶島 青春 夢：群星向洪一峰致敬演唱會」，歌壇年輕一輩的歌手們在音樂會上演出洪一峰的作品，有的改編，有的飆歌，以新觀念加以詮釋的成果，果真吸引了許多年輕族群諦聽關注。就這樣，寶島歌王洪一峰的精采作品，得以被重新認識，並以另一番面貌被記錄下來。
至此，洪榮良總算摸索出方向。他決定從這一場演唱會談起，讓觀眾隨著旋律進入洪一峰的音樂世界，以及不為人知的家庭生活。「希望演唱會可以做為開場，然後歷史資料與模擬場景同時出現，穿插採訪片段，最後再回到演唱會。」他如此構想的目的，是讓第三者的描述與主角的現實能環環緊扣，相生相持，並提供觀眾一個親切又井然有序的故事。
成型：典藏、應用、創造
「決定方向，只是一小步。」如何把數位典藏材料妥善應用到影片裡，對洪榮良來說才是大大的挑戰！雖然紀錄片根據的是真實史料，但要把多如牛毛的年代、地點、人名、事件、歌名等盤根錯節的資料，轉化成為一個完整的故事，是對專業能力的試煉，更是一個全新的創作過程。
因為《阿爸》講述的是洪一峰的真實人生，所以不只必須具備戲劇性，還必須講究時間與空間的對應、人物與事件的連結，這些向度都必須被再三查證，反覆檢閱。談到應用資料的取捨問題時，他不禁苦笑著說：「光是串聯資料，就世界超級難的！如果用編年史，那當然很容易。但我們希望能呈現以人為核心的故事，所以工程就變得很浩大。」為了呈現主角的生命歷程，劇組找來演員分別飾演洪一峰、走唱藝人、洪家三兄弟等角色，把記憶場景重新拍成戲劇，用重製的畫面作為另一種呈現歷史的方式；洪榮良希望，這部影片不只是「洪一峰紀錄片」而已，同時也能描繪出上一代人開創新路、實現夢想的精神。
《阿爸》應用了數位典藏的資料與技術，製作團隊從握有素材開始，經歷考證、編劇、拍攝、剪輯、影像後製等階段，這部影片重現了洪一峰的故事，也讓人重溫台灣社會過去的風華榮景。圖為《阿爸》劇照。
「以前台灣演藝圈還沒有真正形成，我爸跟我阿伯洪德成就合作電台節目；沒有電視就去走唱，沒有麥克風他就清唱，沒有樂譜靠自己畫歌仔簿，沒有老師教就自己苦練護嗓。到後來，我爸的樂器還愈買愈多，愈買愈大！」洪榮良認為，這部電影未來應能繼續對觀眾產生影響，因為觀眾可以從中看到缺乏資源的音樂家如何克服環境的難題，靠著毅力與堅持一路打拼，最後走出屬於自己的路。洪榮良也特別強調，這部電影所帶來的營收扣除成本之後將全數回歸到「洪一峰文化藝術基金會」中，作為回饋社會、推展文化藝術之用。
當經典人物的珍貴史料呈現眼前，我們因為珍惜，所以記憶；因為典藏，才能應用，而後創造。《阿爸》應用了數位典藏的資料與技術，製作團隊從握有素材開始，經歷考證、編劇、拍攝、剪輯、影像後製等階段，最後才完成影片，這部影片重現了洪一峰的故事，也讓人重溫台灣社會過去的風華榮景。《阿爸》一片可謂將數位典藏成果加值應用的最佳範例，歷史資料的意義也因這一部片而顯得更加寬廣、永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