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現活動與文化傳承
圖‧文 / 陳泰穎
圖１：扮演南軍的歷史重演者正準備朝敵方開火
究竟哪一個社會、文化的人群最注重歷史？這個問題就算讓全世界頂尖的歷史學家、社會學家、人類學家、旅行家們齊聚一堂吵翻天，恐怕也難有具體結果。但是除了一般透過旅遊行為形塑而成的「前臺」(Front stage)所進行的觀光文化展演之外，歷史的具體重現(Reenactment)活動，除了滿足參加者的角色扮演(Role Playing)欲之外，倒也在某種程度上扮演了保存歷史遺產、延續文化傳承的功能。
在歐美社會，歷史重現算是相當普遍的活動。不少歐洲古老城市的地區性慶典、遊行，就是為了紀念特定歷史事件(如成功抵禦外敵、城內兩股貴族勢力的火拚)。這類型的慶典、遊行除考據詳實，讓人置身中古歐洲之外，自然也有相當程度的嘉年華會氣氛，成為各地吸引觀光客的獨特歲時祭儀。
有趣的是，當我們越往西邊走、跨越英吉利海峽到了英、美之後，歷史重現的戰爭色彩也就越加濃厚。不少熱衷歷史的朋友，經常共組歷史重現的愛好團體，相約在各大戰役周年紀念日相聚一堂，身著古老戎裝，排成整齊隊列、踏著劃一步伐，分成兩軍，重現各場歷史著名戰役。
由Lion Heart製片公司(專司歷史戰爭重演現場拍攝)公佈在youtube網站上的影像(http://tw.youtube.com/watch?v=VTo3BPar-as&feature=related)，宣傳該公司替美國內戰蓋茲堡戰役145周年(1863-2008)重演所提供的紀錄服務。在影片中，我們可以看到許多男女老幼開著車大老遠前來蓋茲堡，參加這次的重演活動。除了基本南北兩軍服裝以外，更有槍枝、火砲、馬匹、軍旗，極逼真之能事。更有甚者，片頭20-30秒出現的營帳與熱騰騰的大鍋，更是將當年參加美國內戰軍人的生活方式，都來個活生生的重現。
基本上，歐美等國的歷史戰場重演團體，考據詳實，橫跨年代多樣，從羅馬帝國、征服者威廉的哈斯丁斯戰役、英國內戰、北美法印戰爭、獨立戰爭、美國內戰、二次世界大戰，幾乎每一場主要戰爭，都有一群歷史愛好者組成團體，固定舉行重現活動。而續深究，戰場歷史重現活動的活躍程度，是否與電影敘事作品成正相關？又或者，這類型戰場重現活動加深了大眾對歷史事件的興趣，導致更多對電影、電視、電玩等歷史相關休閒娛樂產品的需求？這也是相當有趣的研究課題。
有一個名為Battle Ground2的遊戲影片(參考http://tw.youtube.com/watch?v=YcgBmJgAF5U&feature=related)，以美國獨立戰爭為主題。按照影片看來，玩家可以選擇扮演英國紅衫軍或美國獨立軍。當年步槍繁複的射擊程序，在遊戲中也得到了詳實的重現。不過筆者忍不住覺得，遊戲設計公司或許為了程式流暢性，犧牲了些許真實性。當時歐洲國家軍隊戰法，主要是靠集體隊列排槍決勝負，能夠多射擊一次打散敵軍隊列與士氣，就能夠取得戰場的掌控權。怎麼會出現像是這位玩家一樣，阿兵哥不排隊、單兵跑來跑去，把獨立戰爭拿來當電玩遊戲「戰慄時空」打的狀況呢？這或許也是在虛擬空間上新舊交陳所產生的謬誤吧！
台灣也有類似的重現社群，目前最受到媒體與大眾注目的團體，莫過於複國會。該會的宗旨在於「對各國軍事歷史、軍品物件進行研究與保存，並與各國收藏同好相互交流與研討，以增進國人對國際相關軍史知識與認識。」(詳見該會網站http://www.fukuo.tw/)由於複國會的社群成員組成多來自臺灣為主之華人地區，因此該會的歷史重現也多半與二十世紀中華民國與華人最重要的戰爭歷史記憶「八年抗戰」(1937-1945)息息相關。這點可由該會官方網站相簿(http://picasaweb.google.com/fukuo1937)中，所提供之官方活動照片略見端倪。
倘若單純以軍事類型的歷史重現活動，除了中日戰爭與二次世界大戰亞洲戰場之外，台灣其實還有幾個可以發展的「歷史劇本」。例如1661-1662年的鄭荷戰役，就是亞洲人擊敗歐洲人的難能可貴歷史事件。不過或許因為洋人演員難請，且主辦單位多屬地方政府與寺廟，希望強調的是鄭軍艦隊在成功祈求天后庇佑之後順利進入鹿耳門水道的媽祖神蹟，而非浴血奮戰的人世之功，因此雖然小時曾在電視新聞上見過鄭成功登陸紀念日時，幾隻舢舨組成的「艦隊」上站滿了穿著閃亮亮古裝戲服的鄭軍兵將，但是嚴肅的兩軍對陣重演，倒是從來沒在府城見過。而清法戰爭的滬尾、基隆戰役，乙未戰場上的三角湧、八卦山戰役，參戰者也都留下詳細的紀錄，算是輪廓清晰、人物鮮明而非一團迷霧的歷史事件，都有發揮空間。只可惜臺灣各地過於現代化，地景地貌與百年前相差太大，一不小心，電線杆與看板招牌就會入鏡。想要塑造成歷史重演的良好場地，恐怕還要更努力尋找場地才行。美國在世界各國當中雖然是個年輕的國家，但是美國社會對保存歷史所費的心血、各個戰場歷史公園維持之用心(重現愛好者幾乎可以在原場地進行歷史重現活動，更發思古之幽情！)還是很值得華人學習的。
如果是以較為肅穆的歷史精神出發，每年在金瓜石由臺灣戰俘營紀念協會(Taiwan P.O.W. Memorial Society，網址http://www.powtaiwan.org/)紀念式，也是很值得我們所深思的歷史紀念活動。在1942至45年太平洋戰爭期間，超過4000名英、澳、紐、加、荷、南非及美國盟軍戰俘，曾分別被羈押於台灣南北各地十五座戰俘營。其中又以金瓜石戰俘營狀況最差，許多戰俘在悶熱的礦坑中客死異鄉。為了紀念這段悲傷的歷史，台灣戰俘營紀念協會每年皆於金瓜石舉辦追思活動。更有不少前戰俘與家屬不遠千里，希望能透過親身參加短短一小時的紀念儀式，向已逝去的前人表達心中的追思，更希望戰俘們在臺灣所經歷的苦痛遭遇，能夠不會在世界任何地方重演。或許真的需要經歷過戰爭的痛苦，才會知道和平的可貴吧！
圖2：2008年台灣戰俘營紀念協會於金瓜石戰俘營舊址進行追思儀式一景
圖3：和戰俘營歷史息息相關的各國國旗，在風中飄揚
從本土的角度出發，台灣傳統的陣頭也頗有其獨特的歷史與社會意義。如內門宋江陣，一方面作為地方男丁習武練武、軍事動員之用，一方面又經過文化變遷，加入了不少宗教要素。這也是極有趣味而不同於歐美的歷史重現，而且也同樣和當代人群的心靈世界息息相關、生生不息。這類型的陣頭，和祭孔佾舞一樣，其實也很值得現代的台灣人努力加以保存、發揚。
圖4：小朋友的宋江陣 http://tw.youtube.com/watch?v=HWTywNW7_Ow
除了大動作動員千百人來玩歷史重現活動之外，還有哪些重現活動是屬於數位典藏與數位學習計畫能夠貢獻所藏、協助舉辦與進行的呢？或許高尚典雅的書法、拓印，DIY製作臺灣民間傳統紅龜粿、或是原住民麻糬等，都能夠轉化成非常簡單、速成又有趣的歷史文化體驗活動。倘若交通部、國科會、文建會的各類有形無形資源能夠整合，在國際機場、重要觀光景點設立簡單的歷史文化體驗區，向本國與外國朋友介紹臺灣所蘊涵兼容並蓄的文化之美，又能讓參與者有得吃、有得玩、有得帶，享受美好的文化體驗，恐怕比硬生生的教科書與旅遊DM，還要來得更有教育效果。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舉辦的「穿越歷史長河—-文明科技四千年」全國巡迴特展，展中古意互動區就提供了書寫漢簡與漢墓畫像石仿件拓印體驗活動，深受各地朋友、不分男女老幼與國籍的歡迎(請參閱「穿越歷史長河—-文明科技四千年」全國巡迴特展官方網站http://archive.ihp.sinica.edu.tw/dahcr/exhibit_2007/photos.htm之展示花絮)。
圖5：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廖彩惠小姐示範拓印DIY作法的影像)http://tw.youtube.com/watch?v=_PgeN_YRGYU
不過這類文化觀光展演活動，要如何培養合適的多語展演人才？而如何在學術與文化品味推介工作與趣味性的拿捏上取得平衡，不曲高和寡又能雅俗共賞？這種體驗式文化展演者和觀光客的互動又該如何進行？恐怕還得要靠政府觀光部門、觀光產業界與文化專業工作者等三方面跨領域團隊的合作，才能夠讓豐富多彩的歷史文化順利重現。
隨著科技日新月異，生活也無時無刻不在進步，有更多的新故事將要發生；而許多老故事，似乎也已經被揚棄在歷史當中。但是，人類的生存與文明的發展，仍然是過往歷史累積所結成的果實。或許這種看似大人辦家家酒的歷史重現活動，除了能讓別人更瞭解我們之外，我們更能夠透過這種具有一定深度的重現活動，認識自己的過去、看重自己的文化傳承，更有自信地站在世界的舞臺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