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治時期台灣女性的中學教育
文/游鑑明
國立清華大學歷史研究所兼任教授
在許多台灣耆老口中的「三高女」,不但是日治時期的知名女校,也是台灣最早招收台灣女性的女子中學,而這所女校正是今天位在台北長安東路的中山女高前身。只不過,三高女原本設在士林,經過一再搬遷,1937年才遷到長安東路,在中山女高的校園中,還可以看到三高女的老舊建築。
「三高女」這個校名出現之前,這所女校更名多次,1897年,稱做「國語學校第一附屬學校女子分校」,是日本殖民政府在台灣設置的第一所女學校,次年,又改稱「國語學校第三附屬學校」,並設置六年制本科和三年制手藝科,手藝科招收本科畢業生後,成為當時台灣最早的中學女校,相當現在的初中。該校學生原先以士林地區的女孩居多,在主任本田茂吉的大力宣傳下,終於有其他地區女孩入學,1904年,學校出現14名來自中南部的女學生,學校因此聲名大噪。1919到1921年間,該校取消小學,先後改稱「台北女子高等普通學校」、「台北第三高等女學校」(簡稱「三高女」),就學期限也從三年延伸到四年。這之後,該校不再是唯一招收台灣人的女中,1919到1943年間,彰化、台南、嘉義、基隆、新竹、高雄、花蓮、屏東、宜蘭、台東、台中、馬公等地,陸續設置台灣女性就讀的中學。
日本殖民政府剛推動女子教育時,願意入學或能完成學業的女孩並不多,因此,在「三高女」一枝獨秀期間(1989-1918),入學生人數每年多半不到50名,畢業人數甚至有8年在個位數以下,但該校始終維持嚴格的入學規定,1915年,還列有筆試,結果淘汰32名應考生,只錄取45人。隨著女學生讀書意願的增高,再加上,日本學生也想進「三高女」就學,該校的錄取率更是低落。這種以考試錄用學生的方式,成為當時進入女中的先決條件,但受應考人數與錄取人數影響,各地錄取率並不相同。
早期女子中學的課程主要是家政,包括插花、手工、家事,為的是培養具有日本女性婦德的賢妻良母。進入女子高等普通學校之後,課程內容才逐漸擴大,就同現在的女中一樣,有社會科、數理科、藝能科、語文科;不過,她們學的不是中文和中國史地,而是日文和日本史地、外國史,同時,還得學習日本禮節,有學生回憶,學習日本禮節十分辛苦,必須一整堂課都跪在榻榻米上,因此,課後常常雙腿麻木,無法站起。至於體育課,起初女學生因為纏足不方便行動,主要做簡單體操或遊戲,以後,田徑運動、球類運動都列為教學項目,甚至還有游泳課。到日本侵華時期,更增加國防體育,其中刺刀課程,要求女學生披厚甲、持木棍操練,台南女高還曾讓女學生到海邊學駕船,訓練敵前登陸、爬繩梯等驚險萬狀的活動。
中學女生除了接受多元課程之外,必須遵守嚴格的訓導規定,為灌輸日本國民精神,每天學生到學校的第一件事,是向天皇或皇后像致禮,並得參加各種與日本風俗有關的儀式活動,其中遙拜日本宮城、參拜神社、朗讀天皇詩歌,更是重要活動。而學生在校內或校外的行為,也受到嚴密監督,例如,三高女採學生自治與教官指導的雙管齊下方式,讓學生自重自愛;在住宿管理上,特別要求統整性,且訂有作息程序。同時,配合德、智、體、群、美五育實施校內、外活動,包括音樂會、舞蹈會、學藝會、吟詩會、遠足、登山、修學旅行、運動會等。
表面看來,這些活動項目與現在的中學女校差別不大,但活動內容卻有部分不同。以遠足來說,為鍛鍊學生吃苦耐勞的精神,1920年代末期,曾舉辦耐熱強行遠足,當時三高女最先試辦,先後以淡水、基隆為目的地。由於路程遙遠,學校唯恐學生體力不支,做了不少準備,遠足之前,不但對學生進行體能檢查,還按每個人的體力,分成不同里程的隊伍;並規定行前一個月,每天得練習四里的徒步行走;遠足當天,沿途有醫護人員護送,中途則設有中、長程休息站、救護隊。根據1928年該校的統計,有73人的行走記錄長達14里以上。相較於該校剛成立時,女學生走走停停的短程遠足,強行遠足顯示台灣女性不再是弱不禁風,也激起彰化女中、台南二高女積極響應。另外,1927年,三高女舉辦全校登大屯山的活動,創下台灣女性首登大屯山的紀錄;當年,該校的14名學生和5位老師更完成攀登玉山的壯舉。在現代人眼中,這是稀鬆無奇的事,但在女性才開始受到重視的年代,她們的表現則深受矚目,成為媒體寵兒。
日治時期的女子中學,不只提供中學教育,它的另一個特色是培養小學老師,在師範學校還沒有設置女子部的1928年之前,女老師的培育是由女子中學負責。前面提到的手藝科,便是台灣女教師的搖籃,當時該科的畢業生,多被延攬到公學校(小學)教書;1919年女中改制後,中學部附設的師範科和講習科,成為小學師資培訓班,專門招收中學畢業女生。因此,和當前的女中比較,日治時期女中的性質較為複雜。
而令人好奇的是,日治時期女中畢業生除了當老師之外,她們是不是也努力邁向大學,繼續深造。由於殖民政府不重視高等女子教育,先後只設置兩所高等女校,而且招收人數不多,於是有志就讀大學的高女畢業生,只好出國留學,但也限於經濟富裕的家庭,才有能力送女兒出國讀書,絕大多數女生則選擇不再升學。
不過,在日治時期能讀到高女,是相當了不起的事,一方面是這時期擁有高女學歷的女性不多;另一方面是,高女的教育讓她們從傳統禮教束縛中解放,能充分發揮潛能,呈現現代女性的特質。因此,當時許多家庭以迎娶高女畢業生為光榮,各個行業也喜歡雇用高女畢業生;中日戰爭結束後,台灣政壇首次出現的女性民意代表,更以高女畢業生佔絕大多數。這些現象與今日不能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