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佩掛習俗
文/楊玉君
國立中正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節日的習俗中,除了祭祀、嬉遊、競賽等活動外,尚有一種儀式性的佩掛,目的在保護人身及家宅。所謂佩掛,顧名思義即是身體的佩戴,以及家宅(特別是大門)的懸掛,而所佩掛的物品,多屬驅邪物。以端午節為例,佩掛的習俗涵蓋十分豐富。一般民眾最耳熟能詳的就是在門口懸掛菖蒲艾草等驅邪植物。但其實,「菖蒲、艾草」的組合並未能完全反映台灣的端午佩掛習俗,被用來當成端午節佩掛的驅邪植物,至少還有香茅草、榕枝、海芙蓉、茉草、仙丹花、龍船花等等。由於端午時序在梅雨季前後,天氣變化較大,容易傷風感冒。兼之進入夏季,昆蟲蛇蝎等日漸活躍,可能叮咬傷人;因此端午的習俗有很大一部分的目的在於保護身體健康,不染上流行疾病,也不被毒蟲咬傷。在這前提之下,所佩掛的驅邪物就得具有保健驅蟲的效果。
所謂「驅邪」的「邪」字泛指對人身福祉有害的無形的存在,包含鬼魅、病痛、厄運等等,因此相對應的驅邪物就有驅鬼、逐疫、避凶等等作用。有時一種驅邪物兼具多種功能。例如艾草本身具有藥效,除了驅邪外也能治病。而菖蒲以其似劍的外形,被視為可斬去邪祟,同時,菖蒲也是一味中藥,主治理氣、活血、散瘀等等。有些驅邪植物具有氣味強烈的特徵,例如艾草含有豐沛的揮發性精油。也有驅邪植物以其外形或顏色為特色,例如龍船花及仙丹花,都因為它們艷紅的顏色被視為具有驅邪的作用。在門上懸掛這些驅邪植物的組合,即可在仲夏的端午節保護家宅平安健康。
另一種懸掛在門口的驅邪物性質屬於驅邪圖。由於端午是各種毒蟲活躍的時期,因此應景而生的端午驅邪圖有一類是以毒蟲為主角的「五毒符」。所謂五毒有不同的組合,但大抵涵蓋:蛇、蝎、蜘蛛、壁虎、蟾蜍、蜈蚣這幾大類。基於巫術的相似律,在門口貼上五毒符,就可避免五毒侵入家宅造成健康上的威脅。這種五毒符有時會畫在一個葫蘆形的框裡,因為民俗上葫蘆可收妖/毒,同時又是儲存丹藥的容器,既表示葫蘆將毒蟲全數收盡,而葫蘆/福祿的諧音也兼具吉祥的寓義。
五毒符對付具體的毒蟲,另外一種端午的驅邪圖則主要針對無形的鬼魅邪祟,這種驅邪圖常見的主角是鍾馗。傳說中的鍾馗據說曾為唐玄宗皇帝在夢中抓鬼,因為被封為抓鬼大將軍。民間以鍾馗圖驅邪由來已久。驅邪圖中的鍾馗形象多屈舉一足,虯髯怒目,仗劍作威嚇狀,作用頗接近門神。原本鍾馗圖在歲末除夕時張貼,近代的鍾馗圖則明顯出現在端午節。由於鍾馗抓鬼鎮惡與端午習俗的驅邪避疫目的相同,也有的鍾馗圖與五毒符結合而形成新的構圖。在這種驅邪圖中,鍾馗的腳下、劍尖或踩或指著五毒蟲。偶而也有在五毒蟲之外,又畫上類似道教的符文,並在畫面上方蓋上兩方印文「靈符鎮宅」、「驅邪降福」,更加加強此圖的驅邪效能。鍾馗的服裝則多著判官帽,長袍蹬靴。雖然傳說中的鍾馗著黑色長袍,但驅邪圖中的鍾馗也常見通身著紅袍紅靴的,這應該也與紅色的驅邪作用有關。這類驅邪圖的另一旁支則是天師符,主角人物是張天師,偶而也與五毒搭配,上書「天師鎮宅」。也有單純只以天師座騎─虎─為主角的,但作用與鍾馗圖都大致相同。
端午的佩掛除了家宅門戶懸掛的驅邪植物或圖之外,個人也藉著配戴靈符、銅錢、五色線或香包來保護一己之身。香包又稱香袋、香囊,裝有磨成粉狀的香草、中藥,不但氣味芳香提神,中藥的藥氣也有相當的消毒避瘟或驅蟲的功效。香包本身更是精緻針黹的展現。傳統香包的圖案有驅邪類的老虎、公雞,當令節物如茄子、桃子、粽子、扇子,吉祥圖案如蝙蝠、葫蘆、罄、蝴蝶等等,無不精巧可愛,兼具實用及藝術價值。
舊時尚有以雄黃酒在小兒額上塗寫「王」字的習俗,其實也具有個人佩掛的性質。民間傳說因為老虎是百獸之王,老虎額間的紋路就是個「王」字,可以鎮惡驅邪。所以在小兒額頭上書寫「王」字等於是賦予兒童虎的神威,可以使百毒/病不侵。雄黃酒寫的「王」字雖然不是個具體的物件,但是保護人身的作用與其他的佩掛物並無不同,也應視為同類的習俗。
總之,節日的佩掛習俗是因應環境中潛藏危機的具象表現。不只是端午,其它節日的佩掛的習俗,都應自此角度理解,推求習俗底層的意義。
編註:
龍船花
清.胡承珙(1776年-1832年)〈午日〉詩:「競渡空佳節,生還尚異鄉。蛟龍雖未得,蒲柳總堪傷。嬾學靈均問,閒尋抱朴方。赬桐好顏色,回首惜年芳。」詩下自註:「臺人午日摘赬桐花簪髻,內地絕無此風。」《求是堂集》(《續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卷17,頁19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