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財產的精算師陳曉慧
文／高朗軒
盤點暨法律諮詢計畫工作團隊
高朗軒：曉慧老師的專長為智慧財產權法。想請您談談在學習法律的過程中，是什麼樣的機緣讓您開始鑽研智慧財產權法？又是因為什麼契機，讓您投入數典數學的盤點工作？
陳曉慧：當我剛進研究所就讀時，台灣與美國正值「中美保護智慧財產權諮商會議」期間，國內研究智慧財產權的領域正方興未艾，也因此就進入台灣大學謝銘洋教授的團隊和大家一起研究這個議題。
數典數學第四分項最初在推動授權計畫時，發覺典藏單位對於「是否有權利對外進行授權」的問題是沒有把握的；此時我們才了解，授權的第一步是要讓典藏單位了解其權利之所在，以及沒有權利時該如何進行合理的使用。所以盤點暨法律諮詢團隊計畫應運而生，隸屬於四分項，採特別計畫的型式來進行，這也是本計畫較二期數典計畫晚起步之原因。
高朗軒：一般大眾理解的智慧財產權概念、與法律人所討論的智慧財產權，兩者間是否存有差異？能否請您聊聊執行計畫期間，您所看到兩者間對智財權認知的落差？
陳曉慧：概括來說，較常見的認知落差有雇用關係與聘用關係權利歸屬、所有權與著作權，以及基於學術倫理蒐集文物後的加值應用權利範圍落差等情形。第一，以雇用或聘用關係來說，數位化工作通常會委由專案助理或委外公司合作進行，出資方與執行的人員之間對產出成果權利歸屬，如果欠缺約定，會產生不同的法律效果產生。所以典藏單位若是對此不了解，而認為成果一定歸屬於自己，則可能產生落差。第二，一般人通常認為，「我既然已取得文物所有權，理應能進行任何的運用」，但法律規定上所有權並不等同於著作權。例如，當我取得一本書時，我僅是這本書的所有權人，而這本書的著作權仍是屬於書的作者所擁有。第三，歷史文物的蒐集過程中，都會有一套學術倫理標準做為規範，但學術倫理標準處理的並非「法律權利歸屬」的問題。所以當我們取得典藏品或是經受訪者同意的訪談資料時，我們除了學術研究外，還能進行何種利用？這是必須謹慎面對的問題。當數位典藏逐漸從典藏轉型成為應用加值或是商業加值的方向後，透過學術倫理標準所取得文物，其使用範疇則已遠遠超出「學術倫理」規範下所能處理的問題了。
授權與權利盤點參考書藉
高朗軒：多數人認為權利盤點工作只需要清點數量即可，但實際上的操作卻更為複雜、辛苦。能否請您談談權利盤點工作的內容，以及權利盤點在數位化工作的重要性？
陳曉慧：沒錯，一般公司在進行年度盤點時，主要是去清點料帳是否正確；而權利盤點卻是在釐清典藏品的各種權利歸屬狀態，並非著重數量的問題。
盤點從業人員的主要工作內容為釐清典藏品的權利歸屬狀態，進而按照組織未來之需求取得必要的權利，並依據典藏品目前的權利狀況，謹守其權利範圍以避免產生不必要的爭議行為。此外，清晰的權利狀態有助於組織規劃長遠的授權策略，可避免簽訂授權合約時與組織目標產生衝突。一般從事權利盤點的人員必須具備「能了解雇用或聘用成果之權利歸屬」、「能了解所有權與著作權分離」以及「能判定各典藏品已取得之權利，與未來規劃學術、加值或商業應用範圍所須權利的差異」等智慧財產權的基本常識。因此，盤點工作最重要的內容即是數位典藏或數位內容的從業人員自身對於智慧財產權基本常識的建立，而其重要性就如同交通安全規則對於交通駕駛人一樣。具備了這些知識，完成權利盤點，才能在安全的法律狀態下授權或從事其他典藏成果之利用。
高朗軒：在數典數學計畫成員中，尊稱您為「盤點表之母」。請您聊聊從開始規劃盤點表到實際推動盤點工作、到現在所擁有的成果，這段期間的心路歷程為何？
陳曉慧：其實如果具備了前述的法律常識，對於典藏品的權利判斷將會是非常容易的。只是盤點計畫執行初期發現，以計畫型態進行的各數典計畫，並不會特別聘任具有法律背景的人員來協助盤點工作，所以盤點表的設計就必須朝向Step by Step的引導方式，讓盤點人員根據實際情況輸入變數條件，再透過程式的運作自動導出權利狀況。盤點表建立初期投入了許多人力，如呂佩芳律師、林彥宏先生及洪吉亮先生等人員來協助Excel公式撰寫設計。一開始先進行資料蒐集，並採用Excel進行權利的變數、條件及結論等資料測試與彙整，以作為未來轉化成資料庫及電腦程式的基礎。之後，張桂芳律師及桃園創新技術學院資訊管理系文德蘭教授，協助製作人性化介面與建置資料庫，數典數學國家型科技計畫第二分項王祥安先生協助完成盤點表讀取程式。現在執行人員輸入資料之後，電腦程式可以給予授權建議、也可以導出與權利相關的metadata。
在整個過程中，團隊中的法律人必須去學習如何與資訊科技進行對話，而科技人亦要嘗試將法律邏輯透過資訊科技表達出來；站在彼此的角度來看，這個溝通與對話的過程，是一個漫長、艱辛又有趣的一段學習過程。我們最終希望，盤點表除了提供現有的人性化介面與資料庫外，未來亦能與典藏單位的組織策略結合，形成一個完整的決策資源系統。
盤點表
高朗軒：盤點工作執行到現在，有哪些事情讓您感到很有成就感，亦或有什麼樣特別的感觸？數典計畫結束前，您最期盼達到的目標是甚麼？
陳曉慧：成就感是歸屬於給每一位參與盤點的同仁們，也非常感謝四分項主持人劉靜怡教授以及盤點計畫主持人謝銘洋教授的支持。對我個人而言，有幾件事讓我有所成長與學習，或許可和大家分享：第一，身為法律系的老師，過去所執行的多為學術研究型計畫，本計畫需要大規模地與十多個典藏機構、數百件公徵計畫人員溝通，其組織文化、計畫目標、典藏內容均有很大的差異，對我個人而言是相當大的挑戰。第二，盤點工作推行至今，能讓大家從最初認為學習智慧財產權是額外負擔的態度，到逐步能夠認知到這是數位典藏與數位內容相關工作中必備的基本能力。我個人覺得這是非常值得開心的事情，如此我們推動盤點計畫的目標就已經達成了。第三，過去法律研究與服務面向，較少關注博物館及圖書館，但透過盤點計畫有系統地藉由徵求委外法律服務團隊的方式來累積，我們很高興有一些律師同仁或法律服務業，逐漸開始重視這個領域的發展。第四，執行盤點計畫的過程中，我們培育了許多著作權領域的研究生，刺激了這個領域新研究議題的產生。
盤點計畫的主要目標是傳遞智慧財產權的訊息予數位典藏、數位內容從業人員，進而希望大家能將此基本知識運用於典藏機構的授權與利用政策。這兩項目標在本國家型計畫結束前，均已能推展到相當的階段。然而，盤點計畫下一階段的目標就是期望能建立一個永續經營的聯合授權機制。對於未來沒有足夠資源與經費的典藏單位，若能聯合建立一個長久經營的授權機構或組織，從國外的經驗來看，這樣的組織可以長遠的眼光從事文化資產的數位化與授權，不僅有助於文化資產的保存，也更具市場優勢。
高朗軒：目前國內文創產業正當紅，請您從法律人的觀點來談談台灣要發展文創產業，除了運用數位典藏的原始素材，加上設計、創意的軟實力之外，在法律層面須要注意哪些面向？
陳曉慧：文創產業在法律上要注意的層次，現階段應該是要推廣數位典藏素材之所在、以及讓大眾知道「取得授權是容易的」。對於素材的推廣目前仍持續進行著，較無顯著的問題；反之，若是授權取得不易，以商業考量則會改用概念發想。這樣將會讓授權單位很難進入設計及生產端，因為廠商只需請設計人員對藏品進行發想與設計，並不需要知會博物館。但是，博物館為什麼應該要了解設計跟生產，這樣有什麼好處？簡單來說，博物館若設置設計商店，就有機會延續其文化傳承的組織任務，而文化傳承的組織任務包含蒐集、研究、教育及娛樂等；關於這個傳承亦是可透過設計商店來培育新的設計師以及新的設計美學，將文化繼續延續下去，這樣對博物館也是一個正向的發展。
高朗軒：曉慧老師曾進行許多國內外授權模式的研究與分析。是否能請您談談台灣目前的授權環境與現況？未來又可朝哪種授權模式或方向前進？
陳曉慧：台灣目前的授權環境可以說是：大家越來越有經驗了。數位典藏單位經過了盤點釐清權利歸屬後，至少可以確認網站上所放的素材，是符合社會教育需求之合理使用的範圍。隨著行動化學習時代的開始，數位典藏提供了法律上安全的素材，這件事情是一項很重大的成果，讓無所不在的學習得以實現。雖然目前仍有許多法律與其他問題待解決，不過我覺得整個環境會越來越好，至少盤點計畫推動五年後的今天，大家都很樂意進行盤點與開放授權。
未來可以從二個方面來看，聯合目錄讓民眾可以跨機構快速檢索、免費近用典藏內容的功能，應該持續維護，以達成博物館、圖書館從事國民教育、文化擴散的任務。另一方面，商業利用人需要更有效率的內容提供方式，推動各機構的聯合授權無疑是必要的。但這裡必須有更細緻的規劃。例如，書籍、圖畫及檔案分屬三種不同的市場，必須注意每種素材的差異性；授權模式也有訂購式、權利管理式、免後續權利金等各種方式；組織型態上，目前已經有民間數位內容授權業者，是故政府推動的聯合授權機制，應該在更高的文化高度上來處理，不能僅以服務商業授權為目標，也必須以我國數位文化長期的累積、蒐集、詮釋與國際交流為目標。簡而言之，數位典藏過去十年是國家重要的文化科技政策，未來應也在此遠見與高度下，持續推動。
註釋
1. 陳曉慧，國立台灣科技大學科技管理研究所教授，亦是數位典藏與學習之學術應用推廣計畫盤點暨法律諮詢團隊計畫主持人。
延伸閱讀
1. 呂俊賢、周 明、陳曉慧、黃居正、簡嘉瑩、高朗軒、郭怡棻，《數位化工作流程指南：數位內容保護與授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