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線條去生活──陳桂珠與她筆下的科學插畫
文/林巧湄
拓展台灣數位典藏計畫助理
座落於南投縣集集鎮的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下稱特生中心),自1992年7月成立至今,持續進行台灣地區生物資源的調查研究與資料庫建立工作,並針對稀有及瀕危物種進行種原蒐集及復育研究,堪稱維護台灣自然資源的翹楚。2008年,特生中心加入數位典藏的行列,針對特生中心所存放之各類自然景觀及生態影像正片進行數位化工作,這些檔案記錄了台灣不同時期的自然景觀變化、生態環境及棲地生物相,在變動不斷的環境裡,為這座島嶼保存每一個階段中無可取代的「此時此刻」。
植物的記憶
特生中心龐大的數位化工作須仰賴整個團隊的齊心協力,當我們細數一個個不可或缺的執行人員,「陳桂珠」這個名字引發了好奇。
義大利藏書家安伯托.艾可(Umberto Eco,1932-)認為「書」就是「植物的記憶」,許久之前,人們書寫於植物製成的紙頁,意念因紙頁而具體,其後成為書,書中所記俱是時代縮影。而在台灣的集集小鎮,特生中心有陳桂珠,她用畫筆留存植物的記憶,畫出一幅幅科學插畫,為典藏標本留下筆的印記。
陳桂珠大學讀的是護理系,畢業後進入醫院急診室服務,在醫療體系的最前線工作。然而,她與特生中心結下的緣分,其實早前已埋下種子。自小喜愛大自然的陳桂珠,本來就習慣拿起畫筆,隨意塗鴉。上大學之後,她理所當然地在琳琅滿目的社團活動中,選擇加入保育社,更因此參加特生中心第一屆生態解說志工訓練,成為特生中心的生力軍。婚後,她離開原來居住的城市,辭去護理工作,來到集集生活。因緣際會之下,她讀到一則廣告:「你想成為下一個幾米嗎?」
這句廣告詞勾引了蠢蠢欲動的心,她想起自己之前在時間不固定的急診室工作之餘,還曾不辭辛苦的去上素描課。現在機會來了,在先生的鼓勵下,陳桂珠開始有系統的學習插畫,並接觸電腦繪圖。有一回,聽聞特生中心緊急需要專人協助描繪蕨類插畫,她臨危受命畫的幾份圖稿獲得肯定,自此開始了她在特生中心繪製科學插畫的工作。
「剛開始畫蕨類的時候,總是想把看到的所有細節都畫出來,什麼都想表現,結果最後整張圖黑黑的,反而看不到重點。」談起接觸科學插畫的初期,陳桂珠這麼說。如同其他靈長類,人類是著重視覺的動物,為了要準確傳達科學資訊,除了文字敘述之外,須以插畫強調複雜結構中的主要特徵。科學插畫可以補充模糊不清的文字敘述,讓圖像超越語言的限制;相較於照片,科學插畫不是照單全收、記錄所有細節,而是選擇性的描述主題,在識別分類特徵時可提供更準確的觀察焦點。
簡單的最難
「完成一幅作品所需時間不太一定,要看手感,有時候一天就可以畫完一張,有時候即使是一個禮拜也畫不出來。」學術性較高的科學插畫,與一般所見的插畫不同,科學插畫必須針對生物特徵去描繪,如何有技巧的「如實呈現」,就是其中的難題。陳桂珠談到,當她進行植物插畫時,有時是一邊看顯微鏡,一邊作畫;有時是運用數位化團隊的掃描成果,將圖片檔放大、仔細觀察,思考表現方法,再選擇合適的工具下筆。「很專心的時候,我不停地點出標本的層次,幾乎停不下來,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點好一大片了。」提到作畫的情況,她繼續說,「但是,過度的打點,其實會讓整張圖顯得密密麻麻,反而干擾使用者的視覺。」為了突顯細微的特徵,陳桂珠參考國內外專家的插畫作品後,選擇以改變線條的粗細、虛實來表現立體感。
經手過的諸多物件中,「細鱗蘚」是陳桂珠認為相當有挑戰性的一項。對她來說,形體簡單的物件,看似可以輕而易舉完成插畫,但實際上畫的時候,由於必須考量到使用者的需求,反而會為表現的方式感到苦惱。以前若遇到「撞牆期」,常會感到很焦慮;隨著繪圖經驗的累積,現在的她碰到類似的狀況時,她會選擇靜下心來、等待感覺。如同之前協助「亞洲黑熊保育國際研討會」繪製宣傳品,就是利用不斷地觀賞黑熊生態影片、照片,一直看、一直看,所思所想都是台灣黑熊,看到自己有感覺的那一瞬間,才開始作畫。「不只是想要畫得像而已,我想追求的是,我畫的事物好像還活在畫面裡,讓畫面說故事,我一直朝這個方向努力。」
創造新的語言
畫圖,對陳桂珠來說,最重要的是要有「好奇心」,對於所繪事物產生好奇、跟它作朋友,熟悉感便隨之而來。科學插畫其實沒有固定形式,表現手法因人而異。在嚴謹的科學研究之外,繪圖者的企圖心可以讓科學插畫成為科學藝術。德籍畫家保羅.克利(Paul Klee,1879-1940)曾說「藝術創作不是再現可視,而是使之可視。」若將這樣的原則應用在科學插畫的領域,作品將可以透過繪者思考過後的具體化呈現,超越文字的描述,創造出新的語言,成為科學鑑定、傳播的有力工具。
工作之外,畫圖也是陳桂珠生活中的美好斷面。因為特生中心的地利之便,常常接觸大自然的她,透過對生活環境的觀察、體會,畫出所見所思。出門的時候,隨身攜帶小本子和筆袋、相機,也成為例行公事。陳桂珠提到,她十分景仰台灣畫壇的老頑童──劉其偉,他的作品透過最原始的元素、色彩的力量,呈現豐沛的生命力。畫圖如同她的日常掃描,即便在成為母親之後,陳桂珠仍時常在兒女睡著了之後,開始她的「繪畫行程」,這些透過畫筆留下的吉光片羽,都將是無法被取代的生命歷程。
從一個沒有特別去學畫、自小就喜歡隨手塗鴉的女孩,唸大學時參加的保育營隊,到離開護理職場,放下針筒,拿起畫筆,人生的種種經歷就像是筆下的那些點,當一個點、一個點陸續完成的時候,或虛線、或實線,就匯聚為我們眼前那個對科學插畫充滿熱忱的陳桂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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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位島嶼電子報第68期